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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一nsp;nsp; 晚秋

  杜鹃走出法院大门,外面已是黄昏,夕阳的余晖洒下,将整个城市镀上一层金黄。深秋的城市,楼宇镶着金色的边,各色道边树五彩缤纷,正是一年中最美丽的季节。可这美丽并不属于她,杜鹃单薄的身影沿着宽大的花岗岩石阶一步步走下来,宛若一片秋天的落叶,在风中飘落尘埃。

  回家的路有八公里,她站在路边迟疑了一下,决定还是徒步走回去。毕竟,在这个清冷的夜晚,她有太多的时间,无事可做。即便在街上游荡,总也好过自回到那个属于两个人的房间。街道上人流涌动、熙熙攘攘,城市逐渐进入下班回家的节奏。尘世间喧嚣繁华,不会为任何一个人的不幸而停止片刻的欢愉。

  她徐徐的走着,法庭上的一幕一幕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往复循环。公诉人朗声宣读起诉书,被告席上一胖一瘦两个年青人,脸上还带着些书卷气,表情中混杂着迷惑和惶恐,当听到他们两个将以罪被起诉时,那表情瞬间变成了震惊和恐惧。明知是被人陷害,但却苦于找不到什么有力证据,他们毕竟只是刚刚从大学毕业半年的理工男,即便是重点高校的高材生,仅凭他们学过的那些专业知识,仍然远远无法弥补在人际交往、经济活动和公司运营方面的经验不足。在商场上,他们是两只不折不扣的雏。

  啪的一声,法锤敲落,“延期审理”是今天的结果。被告席上那个瘦削的男孩转过头来远远凝望看着她,“杜鹃,相信我,我是被陷害的”,他大声喊,“法庭会证明我的清白。”还不容她回应,喊声已被两个法警粗暴的打断了,他们把他推进了被告席侧边的一个小门,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砰的关闭,截断了所有的声息。

  法官的劝告又在她的耳边响起,“从卷宗看,我能感觉到案件后面还有隐情。你的男友和他的合伙人经验不足,很容易被人利用,甚至被人拉来顶罪。不过仅凭法庭配置的AI律师辩护,很难证明他的清白。以现在的情况看,他们有可能会以罪判处5年以上有期徒刑。如果你去找高水平的人类律师来接手案件辩护,或许还有胜诉的可能。”

  这些年来,由于AI律师费用低廉,而且在对于法律条文的解读、相关案例信息的检索方面具有极大的优势,所以近十多年来,AI律师逐渐接管了大多数案件的辩护工作。人类律师数量已经很少了,能够在庭审中打败AI律师的人类律师,数量更少,当然也都不菲。人类律师深谙人情世故,所以在案情分析、相关人证物证的搜集方面有优势,这是他们战胜AI的手锏。

  “需要准备多少钱?”杜鹃小心的询问。

  “我估计,一个案件全程下来要80万左右。”法官看似轻描淡写的说。

  “80万!”女孩儿喃喃自语,纷乱的思绪从过去回到现实。

  暮色落下如云笼罩万千生命,灯火璀璨如星点亮世间繁华。杜鹃缓步走上一座过街桥,桥下是红、白两条相向流动的光的河流,白色光流而来,红色光流而去。她只身一人站立桥头,如折翼天使坠落人间,美丽而孤寂,无助又迷茫。她抬起头,四周摩天大厦鳞次栉,城市的光彩映射在大厦的玻璃幕墙上,迷宫般魔幻。无数的灯光点亮,将夜空中的星星碾压得微不足道。每个灯光下都有一个房间,每个房间里都在播放着各色悲欢离合。“这么大的城市,那么多的房屋,哪里才有属于我的温暖?”杜鹃感觉心里空荡荡的,身上一阵阵寒意袭来,整个人要被秋风吹走一样。

  “仲卿!多希望你现在就在我身边,紧紧把我抱着,就像你第一次拥抱我时那样。”女人痴痴地想着。第一次,是在大一元旦的晚上,外面下着小雪,气温好低,雪花来不及彼此粘粘到一起就落了下来,等到落在地上时,已成了小冰粒。她和易仲卿两个人从教学楼上完课出来,走没多远已经冷得不行,她的鹅毛线帽子上盖了一层冰粒,浑身已抖成了一团,他一把将她拥入了怀里,于是一个人的抖变成了两个人的抖……

  不知不觉间,已经回到了她和仲卿租的小公寓。女人身心俱疲,没有一点力气。她扑倒在床上,感觉心跳都要停止。床头整齐的并排着两个枕头,那上面分明还留存着他的气息。是的,仅仅在两周前,这床上还常常依偎着两个亲密的爱人。而现在,只剩她自己一个人,身心俱疲。

  床头挂着一副对联 “身无彩凤双飞翼,心有灵犀一点通” 。14个字,或灵动,或端庄,或飘逸,显然并非出自一人之手。搬进这个小屋那天,他从历代书法大家的碑帖墨宝中将14个字逐个挑选出来,合成了这样一幅对联,打印装裱,郑重其事的挂在床头。他从背后抱着她,指着对联说,“杜鹃你看,王羲之、苏东坡、柳公权、赵孟頫、黄庭坚,这么多大书法家都为我们题写了祝福,我们一定能永远心有灵犀!”

  不知不觉,泪水已经沾湿了脸颊下的枕头。“现在的处境算不算是“悲惨世界”?”她爬在床上这样想着,半梦半醒,昏昏欲睡。

  《悲惨世界》,她读过的第一部西方长篇小说,冉阿让,珂赛特,芳汀……

  芳汀?芳汀…… 芳汀…… 芳汀!

  二nsp; 隆冬

  街角的一间咖啡馆,错落有序的摆放着七八张胡桃木桌子,原木质地的墙壁配着幽暗的水晶灯,隐隐透着19世纪早期欧洲的穿越感。两名身材高挑的女咖啡师在柜台后忙碌着,凹凸有致的身材配上娴熟的动作,构成了这间小咖啡馆里最具魅力的视觉中心。

  一胖一瘦两个年轻人,远远坐在窗的一张小圆桌上,桌上的咖啡渺渺的飘散着白色热气,与窗外满天飞舞的雪粒形成了鲜明的对。

  “我是不懂!”胖子罗昊说,“你居然喜欢这种复古风格的地方。现在流行的冷萃咖啡提取套装,品质已经能让咖啡师都相形见绌,这种慢节奏的咖啡馆,只适合那些卿卿我我的男女了。”

  “你知道我向来喜欢老物件,虽然我们的专业是最前沿的IT技术。” 易仲卿一边说,一边望向窗外的满天飞雪“我现在还留着我年少时候用过的卡式磁带呢。”

  “说说吧,来这儿什么事儿?”胖罗探身向前。

  “杜鹃走了。”仲卿沉吟片刻,补充道,“我们分手了。”

  “哦!?”胖罗着实吃了一惊,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神情也暂时消退下去“你们两个大学期间相恋了4年,虐无数单身狗。毕业后,她又陪着你一起创业,到今天有5年多了吧,居然说分就分了!你们两个一直是咱们同学当中的模范情侣,咱们同学都觉得你们铁定会白头到老呢。”

  “我也一直这么想,可架不住人心难测,世事无常。”易仲卿仰身向后,把自己摊到椅背上,“你我大学毕业的时候雄心勃勃,想一起联手干一番大事业出来。岂不知,马上被无良商人结结实实上了一课,要不是法院在第二次庭审的时候给我们派了一个人类大律师,可能这次我们两个就进去了!”

  “这件事说来也奇怪,人类律师昂贵,光凭法院的法律援助,怎么会动用这么多的资源,给我们这个不起眼的小案件派人类律师呢?”胖子喃喃的说。

  “这就不得而知了,也许是我们命好,也许是有贵人相助,也许是冥冥中有神灵保佑。”易仲卿苦笑一声说。

  胖罗大笑,说道“我和我说,你在这世界上吃的、喝的、使的、用的,享受的每一项服务,一切都是有的。如果你没掏钱就得到了,那一定是有人替你付了钱!对老太太说的这句话,我深信不疑。”

  易仲卿沉吟片刻,“不管怎么样,再也不想回看守所那种地方了,过去的两个月就像噩梦一样。”

  “一个十几平米的房间,塞进8个人。一张大通铺,四角都吊着摄像头,厕所是用透明有机玻璃罩起来的,拉屎都在众人围观下,哪儿有哪怕一点点的隐私可言,放风就是在十平米的阳台上,8个人围成一个圈儿,转圈走,就像拉磨的驴一样。”

  “我那边你还惨。”胖罗说,“我的那个牢房里面住着的是几个混的,每个人看我的眼神,就像狼看着羊一样。我们两个就是他两只羊羔,从落地就活在羊圈里,根本不知道栅栏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。这是个由食肉动物主宰的世界,我们要想在其中存活,就只能变成食肉动物。”

  易仲卿没接胖罗的话头,仍然自说自话,“在看守所里,每个周末有一天是探监时间,每个犯人都盼望着那一天能被叫到自己的名字,出去到接待室里,隔着厚厚的有机玻璃,和想着自己的人去见个面,说几句话,让自己感觉到还没有被这个世界所遗忘。每个周末我都盼望她能来看我,我从早等到晚,等了一周又一周,在号子里九个星期,她一次也没有来过,一次没来!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不知道。”

  “出狱两个月来,我们俩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我们还像过去一样在一起生活,但是我明显的感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,像是换了一个人。我们俩的心已经越来越远,再找不到过去那种心意相通的感觉,不管我和她说什么事情,她的反应都平平淡淡。我几乎再没看到过她兴高采烈,她赌气幽怨,再看不见她为我开心,为我哭泣。什么都没有,所有的默契都消失了……”

  “不过,她以前更喜欢抱着我。睡觉的时候把我抱得紧紧的,好像我随时都会离她远去一样。搂着我的脖子,搂着我的胳膊,甚至抓着我的衣角,就像我随时会从她的身边消失。”

  胖罗慢慢的喝着咖啡,一声不吭。

  仲卿继续说,“以前我拥抱她的时候,我总能感觉到她微微的颤抖,像一只受伤的小绵羊,这会更加激起我对她呵护的。可是现在,我拥抱她的时候,她都如此之平静,我有时候会突然觉得抱着的是一个陌生女人,或者只是一快石雕。”

  “她可能有了别的男人了吧,一个可以更好地照顾她的男人,毕竟经此一番波折之后我已经倾家荡产、身无分文,她那样一个优秀的女人,不该跟着我受苦受穷,她应该拥有属于她的幸福生活。”

  “将来有一天,我能在这城市为她买下一套房子的时候,我会再去找她,和她说我一直心爱着她,劝她回心转意。不过现在…… 也许还是分开的好。”

  仲卿喃喃自语,胖罗一言不发。他是个聪明人,知道失恋的人需要倾诉,易仲卿现在需要一个肯倾听的人,而不是人生导师。

  他见仲卿讲的差不多了,便有意岔开话题。“我也告诉一件我的事情吧,是我私下偷偷告诉我的。我家老子其实早为我们两个安排了人类律师。不过这老家伙觉得我一辈子顺风顺水,想借这个机会打打我的锐气,让我见识见识实的厉害,所以有意压了一个月没让律师介入。不想后来要让律师介入调查的时候,法院说已经安排了人类律师负责我们的案件。老家伙虽然没搞清是什么原因,但能省下80万律师费,他还是挺开心的。”胖罗停了一下,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,“老子可没想到,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我老早预约了一个医学美容项目,把省下来的80万律师费花得一分不剩!”

  “你老能败家!”仲卿叹了口气,悠悠的说。

  “我说了,男人有钱就会变坏,她拼命花钱是为了让我老不会变坏”胖罗也叹口气。

  “你今后有什么打算?”胖罗问仲卿。

  “继续创业,已经没有回头路了,我们不可能再去当羊圈里的小绵羊。我要在丛林里出一条血路,勇敢的活下去。活着!就是生命的意义。”仲卿狠狠的说,秀气的眼睛里闪过一道戾气。

  “嘿嘿,这就对了,小易!我就喜欢你这只打不死的小强!”胖罗挑起大拇指,“我去找我家老子借80万,投资给你。”。

  “你小子这么信我?”易仲卿笑着说。

  “我了解你,今天我投给你80万,早晚能收回800万、8000万!”胖罗微微笑,阴险地说,“我不会做赔本买卖的。”

  “你要多少股份?”仲卿问。

  “80万加我这个人,占60%,怎么样?”胖子说。

  “成交!”易仲卿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。

  “新公司起什么名字?”胖罗问。

  “这个我早已经想好了,”易仲卿沉吟一下,一字一顿地说,“今是公司!”。

  “实迷途其未远,觉今是而昨非。”胖罗点点头,随口吟出陶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中的一句,“这名字倒是应景!”

  一胖一瘦两个年青人不再说话。窗外的雪越来越大。

  三nsp; nsp;早春

  亲爱的:

  我是杜鹃。好久没有联系!过去半年中,发生了很多事情。我写这封信是为了将所有事情的原完整地告诉您,我觉得与视频通话相,书信这种古老的通讯形式,更适合说明原,也让我可以将纷乱的思绪整理清晰。

  去年大学毕业后,我进了一家小证券公司担任助理分析员。我的男友易仲卿,就是你夸他阳光的那个男孩子,他选择和他的室友罗昊一起创业。谁知,他们阅历太少,不到半年,公司破产,投资人撤资跑路,他们被债主控告。他们两个只是技术人员,从没参与公司财务方面的运营,完全是被人坑了。第一次庭审后,法官和我说,他们可能判5年有期徒刑,只有聘用专业的人类律师为他们辩护,才可能为他们证明清白,而律师费是一笔巨款。

 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,我想到了自己的器官度过难关。我找到了一家知名医学机构,一位面目慈祥的医生和他年青干练的助理接待了我。

  他们说,现在多数内脏器官都有人工制造的产品可作为替代,只有极少数有特殊需求的人,才会要求用人的器官进行移植。像肾脏、肺脏和肝脏, 此类方便捐献的器官,供大于求,不高。所有器官当中,最贵的是心脏。因为愿意捐献自己心脏的人,是非常少见的。

  他们说,人工心脏技术已经非常成熟,人工心脏本质上就是一个持续工作的血液泵,仿照人心脏的跳动规律,通过脉动的方式定时定量为身体的各个部分供血。

  他们说,最早一代的人工心脏,已经在临床上应用了10多年,目前没有一例发生故障,具有航天级别的可性。这项技术已经挽救了数以万记的冠心病、心梗、心肌炎等疾病的患者。

  他们说,哈佛医学院和梅奥诊所联合对全世界各个国家上千名健康人群长达30年的跟踪记录,最新的数据表明,心跳每分钟70次对人的身体健康最有利。

  他们说,人的情绪会对心脏的跳动产生较大的干扰,导致心率频繁地提高或降低。在这种不规律的生理状态下,身体器官会受到极大的干扰,人的寿命因此缩短。因此,最新一代人工心脏将输血频率设定在每分钟70次,一次不多,一次不少,可以有效避免心率变化对人体器官的负面影响。使用人工心脏更有利于身体健康,延长10年的寿命不是问题。

  他们说,人体心脏夜不停的跳动,要消耗人体总耗氧量的五分之一。更换人工心脏后,原本心脏的氧气可以空出来分给器官,由此人会更加精力充沛,再不会有疲劳的感觉。

  他们说,现在有一名患有弥漫性心肌炎的老妇人需要更换心脏,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,是举,将来一定会有福报。受捐献者愿意为捐献者提供80万健康补偿金,承担全部手术费用。

  他们就这样不停地和我说了两个小时……

  终于,我同意了。

  三天后,我被推进了手术室。全身后,我如同身处梦境,周围笼罩着白色的光,像是又回到了那个飘雪的夜晚。影影绰绰中,四周人影晃动,各色手术器材在我的身体上工作,我精神恍惚,无数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旋转、组合,就像满天飞雪飘舞。

  忽然间,所有人都停下工作,我感觉到所有的目光聚拢到了我身上。我猛地感觉胸口一痛,整个世界的时间刹那间停止了流动,万籁俱静,在一片洁白的光海里,我清晰地看见了一朵红,一朵跳动的红,被人捧着,离开了我的身体,越来越远,直到再看不见…… 那一刻,我似乎听见了那朵红在哭泣,看见了她在流泪,一滴一滴,是红色的泪。

  我的眼泪如泉涌出,顺着眼角流到手术台上,我再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,我再不是原来的我了……

  手术之后,身体康复得很快,人工心脏运行正常,我以为一切就这样顺利结束了。直到有一天,我偷听到了两个的对话。她们说,那个叫杜鹃的病人,她把自己的心脏卖给了一个老富婆,而那个老女人,只是想在年老的时候,花钱给自己换上一颗年轻女人的心——一颗少女的心,这是近期在富人圈里流行的美容项目。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,可以让老女人们重新找回青春的感觉,找回吸引男人的魅力……

  我应该愤怒,应该心跳加速、血往上涌、浑身颤抖。我亦或应该悲伤,应该四肢无力、手脚冰冷、瘫软倒地。但是,所有这一切都没发生,胸腔里的钛合金血液泵平稳地运行着,每分钟输血70次,一次不多,一次不少。血压平稳如常,血流充沛,我面色红润、心绪平稳,就像刚刚听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样。我努力握紧双拳,只感受到肌肉的紧绷,就像在健身房里握着两个沉重的哑铃。

  手机在此时传来短信声,打开看,是一条银行账户通知,80万元已经到账。

  80万!

  我和魔鬼做了交易,我用一颗心交换了爱人的自由。

  两个月后,仲卿无罪释放,我也结束了手术后休养治疗。在隆冬的寒风中,我静静地站在看守所门外,等待着他的归来。终于,沉重的铁门轰隆隆的打开一条仅容一人出行的通道,他走了出来,还是那样不羁的步态,消瘦的面容明显添了几分岁月的沧桑。他缓步走过来,张开双臂抱住我,我的脸颊贴着他坚实的胸膛。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,熟悉而亲切的声音,咚咚咚咚,跳的好快!

  我知道我该激动,但我的心跳平稳,血压如常,内心如古井深潭,没有一丝波澜。

  天气寒冷,一如5年前的那个夜晚,我们两个人抱在一起,一如5年前的那个夜晚。只是这次,没有人颤抖。只有眼泪涌出眼眶,从脸颊滑落,沾湿了他的肩头。

  “心”在跳动,每分钟70次,一次不多,一次不少。70次,就像70根坚硬的铁栏杆,把情绪波动、疲惫挣扎的那个杜鹃牢牢关起来,只留下身体健康、精力充沛、心如止水的另一个我活在世上。也许,我应该为这种蜕变而高兴,但我却一丝高兴的感觉也体会不到,因为我分明感觉到,仲卿在离我远去。

  又两个月过去,我和仲卿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。我们即便继续在一起生活,也再不能找到曾经心意相通的感觉。我现在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,我失去了爱和被爱的能力。我只剩下一具发条驱动的躯壳,和他在一起,我再没有了以前的自信,只剩下自卑。我害怕失去他,更害怕他发现我的变化。

  离开!在一切变得不可收拾之前。这是我唯一的选择!

  我从没告诉过他,在过去这三个月里发生的事情。不!不能让他知道,我不想成为他的债主,不想他对我心怀亏欠。如果那样,即便他会一辈子待我好,我也永远不会知道,他的心里是爱我的人,还是在还我的债。

  !你和我说过,女人一辈子只能付出一次心,付出过后就再没有了。我为爱付出了心,但也由此失去了我的爱。

  ,请原谅您女儿的愚蠢和幼稚,她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。

  ,请不要为我伤心,更不要为我哭泣!我是你和的孩子,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的诚和乐观,我的骨子里有着倔强和坚强。我心爱过,也获得过爱,我无怨无悔。

  从今以后,我会一个人勇敢地活下去,活着,就是生命的意义。

  爱您的女儿,杜鹃

  2045年 早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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