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代官员是怎样发工资的？

走过了明代这个低谷，清朝的官员俸禄又逐步回升到南宋水平，甚至超过。起初分俸和薪两项发给，俸是禄米，薪是白银。县太的俸银是四十五两。光这点数，当然还不能与宋元相较，元朝时品级最低的官员亦有三十多两银子可得。原来清代从雍正皇帝时起，又给地方官搞了一个ldquo;养廉银rdquo;，意思是通过增加他们合法收入的方式来保证他们为官廉洁。ldquo;养廉银rdquo;全来自对民众的额外征收，所以同样级别同样职务的官员能得多少ldquo;养廉银rdquo;，没有全国一的标准，全看州县的ldquo;经济效益rdquo;。以知县论，大致从每年几百两直到几千两不等。至于ldquo;廉洁rdquo;这个要求是否能因为银子喂养而得实现，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。

nsp; nsp; 俗话说，天下之大，无奇不有。中国封建的历史如此之长，也是无奇不有。如北魏有一段时期内，官员都是不拿国家俸禄的。官员也是肉身，不见得不食人间烟火吧？那就是要大家自己动脑筋想办法了，山吃山，水吃水，ldquo;亲民之官rdquo;就吃小民。《魏书middot;高允传》上说，杜超镇邺，派出一批人去州县帮助工作，除高允一人外，个个贪污受贿。那么高允啥过子呢?他让们都去砍柴，卖了换米。有人去他家里，只有屋几间，穿布衣，吃咸菜。魏明元帝听说州县官员搜刮特别厉害，曾专门派出一批使节到各地巡行，任务只有一项，查点这些太们的财产，倘非自家生产所得，一律作为赃物。清代史学家赵翼对此的评价是：ldquo;是惩贪之法未尝不严，然朝廷不制禄以养廉，而徒责以不许受赃，是不清其源而徒遏其流，安可得也?rdquo;(《廿二史札记》卷十四)

nsp; nsp; 其实，还有一条更重要的事实，或许赵翼根本不敢说出来：有禄也罢，无禄也罢，自古以来州县衙门中大大小小的老们，正全吃禄的总是极少数。用现代话讲，就是ldquo;工资基本不用rdquo;。

nsp; nsp; 财政制表，单位填报，专司审核，国库验证hellip;hellip;古代的官俸支付要走一套完整严格的程序

nsp; nsp; 最后，还有一个怎样发俸的细节问题。

nsp; nsp; 古代的国家财政支出，官吏俸禄和军役口粮是最重要的项目之一。所以，的工资发放，无论是现金还是实物，盖由中央财政根据编制和定额，做出严格的预算。《朝野佥载》记，裴冕ldquo;嗜财rdquo;，原先只是个小小的行军司马，安史之乱发生后，劝进唐肃宗起家，很快提升为副宰相，ldquo;小吏以俸钱文簿白之，〔裴〕冕顾子弟，喜见于色rdquo;。这个ldquo;俸钱文簿rdquo;，大抵就是由行政院掌握的国家机关工作人员分级工资表，刚刚官升副相的裴冕是第一次见识，得知自己这个级别有这么多收入，遂有ldquo;喜见于色rdquo;的忘形。

nsp; nsp; 以京师百司官吏俸禄的发放和领取为例：工资发放预算由财政编制，领取工资的凭证也由财政发给，各级官吏所属的单位在此过程中的作用，仅仅是承启代转及填报。如《宋会要辑稿middot;职官》记载北宋的具体做法：每月定期，由三司（最高财政机关）度支部钱帛案、百官案等分掌百官俸禄的科室，向各单位发放表式一的ldquo;空名文历rdquo;，即等待填写的机关工资报表；旋由各单位财会人员将本单位在编官吏工役的姓名、级别、职务等，一一填入，经领导审核画可后，送还三司。这种已经填写好的工资报表，通称ldquo;立名文历rdquo;，还要经三司户部衣料案、勾院（三司审计局）等部门审核，以防欺瞒不实。审核无误，即由勾院批转给隶属三司的粮料院。粮料院分为三个平行单位，其中与京师文官俸禄支付事务对口的，称诸司粮料院。诸司粮料院根据审核后的立名文历和ldquo;俸禄格rdquo;即官吏分级分职工资标准，制出更详细的支付报表，如某人某级某职或某差使，给钱若干，给粮若干，给券若干，等等，通称ldquo;请受文历rdquo;。再经审核后，才能正式发出ldquo;券历rdquo;，就是各种领取俸钱和实物的凭证。笔者推测，ldquo;券历rdquo;是三司通过各单位发到个人手上的。

nsp; nsp; 作为工资领取的凭证，券历还有种类区别，有兑换现钱的，有领取实物的，实物中又有衣帛、粮食等区别，都要由受禄人去指定仓库领取。北宋的做法是京师官员的俸禄都由三司左库支付，但检核史料，该库只辖钱币、金银、丝绵、匹帛等分库，或许兑付半斤羊肉、折实酒醋两瓶一类的券历，还要去库馆领取。《唐六典》卷十九记述太仓署（隶属司农寺）的职掌，ldquo;凡京官之禄，发京仓以给rdquo;，又有ldquo;受领粟官吏姓名rdquo;ldquo;与其年月rdquo;都要ldquo;立牌如其铭rdquo;等语，以及ldquo;给公粮者，皆承尚书省符rdquo;的规定，因知宋代的做法或从唐代沿袭而来；此ldquo;尚书省符rdquo;，大抵也就是尚书省户部通过各单位发放到个人的领俸凭证。由该书的记载还可知，当时国子监和医学院的学生廪粮、调味品等，也是在太仓署领取的。

nsp; nsp; 设想一下，假如现代的公教人员按月取薪，都要去同一个部门，该是什么情形？莫说百司聚集的京都，就是省会一级的库门前，亦当排起长长的队伍。递进一层想，如唐代太仓署发放的俸禄，以粮食为大宗，尚有搬取过秤等一应作程序，起点数现钱来费时尤多，再加上王孙公主、亲贵勋臣、院校学生、衙署工役也都来此ldquo;轧闹猛rdquo;、吃皇粮，岂不演成集市贸易的景观？对此，《唐六典》附录有各单位分期支俸的具体规定：ldquo;中书，门下，御史台，尚书省，殿中省，内侍省，九寺，三监，左、右春坊，詹事府，京兆、河南府，并第一般（班），上旬给；十八卫，诸王府，率更、家令、仆寺，京、都总监，内坊，并第二般（班），中旬给；诸公主府邑司，东宫十率府，九成宫总监，两京畿府官，并第三般（班），下旬给。余司无额，准下旬。rdquo;这样，太仓署便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发俸工作，我们也毋需再为古人担忧。想来朝代的京官领俸，亦有类似规定。

nsp; nsp; 官员领俸是否可以利用上班时间，抑或规定必须在休沐？这一点，正史和政书一类似无明确记载，有待从子、集两部发现。《朝野佥载》卷三中，载有一则监察御史李畲让太仓署将ldquo;禄米送至宅rdquo;的故事，由李畲母亲过秤签收。俟其要付给脚钱时，仓吏说：ldquo;御史例不还脚钱。rdquo;ldquo;李畲母清素贞洁rdquo;，坚持算清脚钱，并让他们把故意多给的三石米带走，等回家后，借此痛责。李畲回单位提起，ldquo;诸御史皆有惭色rdquo;。这是太仓讨好纪检官的特殊事例，但也披露出俸禄可以由家属或仆役乃至人凭符代领的可能。这样，官员必须在规定的期限内领俸的制度，或许就不会同机关考勤的执行发生矛盾了。

nsp; nsp; 该故事同时说明太仓也可以送禄上门，但要付给脚钱。如白居易兼京兆户曹时的收入，便是ldquo;俸钱四五万，月可奉晨昏；廪禄二百石，岁可盈仓囷rdquo;；俟步步高升后，更是ldquo;十万户州尤觉贵，二千石禄敢言贫rdquo;？米以石计，钱是铜铸，分量之重，体积之大，绝非现代的一只工资袋可。假定自家不备畜力重车，所属单位又不为，每月领俸都有困难，这就产生了请太仓送禄上门或自雇脚力运禄的需求。其实太仓的役夫也有编制，要满足这类需求时，要在编外雇役。《旧唐书middot;封传》引户部侍郎判度支苏弁的话说，因为灾荒饥馑或逃避赋税而亡入长安的破产农民有数万之众，皆无ldquo;土著生业rdquo;，而成为ldquo;游手堕业者rdquo;，足以形成天天在太仓前等待雇工的劳动力市场。时稍久，或仰仗仓署劣吏为山，或援引地方土豪为羽，种种欺行霸市的行为和团伙就产生了。这是从官俸发放方式切入古代的一个视点。

nsp; nsp; 地方官吏及役卒的工资发放程序，同京师百司大致相似，而另有两点区别：

nsp; nsp; 一是领禄地点由京仓改为地方国库（即ldquo;正仓rdquo;），若本地没有正仓，则要到上一级行政单位的正仓或邻近州县的正仓领取。如敦煌文书中有一件《唐天宝九载八月至九月敦煌郡仓纳谷牒》，内容是：ldquo;同出粟叁拾肆硕，给县令韦谟八月廿上后禄。空牒件如前谨牒。天宝九载九月十二史索秀玉牒。rdquo;改用白话释其大意，就是一个叫韦谟的县令领取俸禄三十四硕（硕是唐代的容量单位，容十斗）的凭证，计禄时间从他八月二十上任算起，经办人是一个叫索秀玉的吏员，期是天宝九月十二。因知彼时敦煌所辖各县，都无正仓，上起县令，下至吏卒，都得凭证去郡仓领俸，这就要京官领俸麻烦多了。

nsp; nsp; 二是工资表的编制和审核的权力，由中央下放到地方。如敦煌文书中有一件《唐天宝四载豆卢军上河西支度使和籴米仓牒》，内容是给付一个名叫李景玉的副使春夏两季官俸折实。支度使本是军需官名，在以军镇节制地方的敦煌郡，其实就是财政官，而且多由节度使兼任。换句话讲，这就是军政为其所领部属，也包括他自己编制工资报表了。不过郡仓在体制上接受中央财政的领导，所以该牒在表述中又有ldquo;准格rdquo;两字，ldquo;格rdquo;就是中央财政颁定的支俸标准，说明仓署在支付时还是根据副使的级别与职务，对照格式作。北宋的做法，是州府一级的机关发俸，皆由所在地区的粮料院编制报表和发放券历，但必须经过专司监察的通判审核，以防作弊，对唐代藩镇是一个进步。但是县一级的官俸支付，反而是知县主持，监当官（工商局长）审核。迄宋徽宗时，有人指出这个程序有弊端，因为监当官在行政体制上是知县的下属，ldquo;虽坐视勘给务违法等事，在于人情，岂敢追呼点检rdquo;（《宋会要辑稿middot;职官》）？于是改变制度，由监当官主持俸禄给务，ldquo;而签勾即专本县长吏rdquo;（同上），这就较接近现代给薪程序中的劳动工资、财会和机关三者间的分工了。

nsp; nsp; 由ldquo;实名制rdquo;改为通兑制再走向符号化，发行纸币的历史，从宋代的发薪改革起步

nsp; nsp; 上述敦煌文书中的唐代官吏支俸凭证，在居延出土的汉简中也多有相似的实物，如有一条简文写道：ldquo;出钱六百，给东望燧长晏万闰月奉（俸）。rdquo;因知由汉及唐的工资给付形式，大体一贯。但笔者结合子部所见，窃以为宋代在承袭汉唐的同时，又有所创新，具体讲，其变化从支俸凭证开始。

nsp; nsp; 首先，从已见汉简唐牒的实物推度，过去的官吏支俸凭证，似乎都实行ldquo;实名制rdquo;，就是除了面值即俸禄钱额或折实之数外，还将受禄者的职务、姓名、计俸时间等，也都一一写明在凭证上。但宋代发给的券历，至少是其中用于领取实物（有时也可以协商折兑现钱）的那一部分给券，如驿券、馆券、仓券等等，好像不再搞实名制了。如前文说到刚入仕途的三班奉职小官，除了月俸七百钱外，还给一张可以领取羊肉的驿券。又如对于出差、出使或兼领他职的官员，常用给券形式作为ldquo;添支rdquo;，就是津贴或加薪，有人以此作为人情馈赠。显然，这类给券是通兑不名的。此外，还有一些史料可以印证，即使是用来换取现钱的券历，也未必记名。如《夷坚志》卷二记，南宋初，川军训练官蒋某在襄阳，忽ldquo;有五兵负钱五万、酒五尊，云太尉赐训练。蒋将犒以官券，已失所在rdquo;。同书卷六记，淮东军士李文奉命出差去钱塘，回程至常州，遇见上司吴超军在途，托他带口信回家，ldquo;又命从使持官券十千，犒〔李〕文作路费rdquo;。假如说前一则所说用作小费犒赏的官券（即券历）还可能是领取实物之凭证，后一则讲明十千面值可作路费的官券，当是现金领取凭证无疑。笔者寡闻，像这种把不记名的支俸凭证，作为兑付券或代价券送人使用的情况，在宋代以前还没有见过。

nsp; nsp; 其次，既然支俸或折实的支俸凭证，已经可以当做兑付券或代价券，则其有效期限也就不会像汉唐时代规定ldquo;当rdquo;或限定上旬中旬给付那样急促吧？《夷坚志》卷八记：ldquo;兴化人吴公诚，字君与。年七十，以大夫致仕，梦人告曰：lsquo;公犹有俸金七百千在官。rsquo;既觉，取券历会之，凡积留未请者，正如其数。rdquo;就是说老吴梦醒后，把退休前尚未兑现的券历面值做一遍加法，恰好是七百千。这就印证了官员拿到支俸凭证后，完全可以在一个相对宽泛的期限内当做银行的活期存折闲置。该文又记老吴退休一年后死去，及三年丧期满，因为ldquo;其子与郡守有旧，悉以向所当得者复给之rdquo;，此又说明兑付的时限虽然宽泛，但毕竟还是有期限，仍旧不能等同于现钱。现在我们所能见到的清代俸银票即支俸凭证实物，均无受禄人姓名职务记实，也没兑付期限，估计都是沿袭宋代的做法。

nsp; nsp; 接下来就是由支俸凭证之有限的通兑性所促成的进一步变化了：众所周知，古代的发行纸币，始于南宋绍兴六年（1136）陪都发行局（即ldquo;行在交子务rdquo;）印发的ldquo;交子rdquo;，总数是二百三十万贯，用于东南各路。由于缺乏现金准备，大家反对，终于作罢。到了绍兴三十年二月，钱端礼任陪都市长（知临安府），又试办新的纸币mdash;mdash;会子。五个月后，钱市长改任长官（户部侍郎），在宋高宗支持下，正式推行由户部发行的会子，总额五十万贯，起二十四年前交子共发二百三十万贯之数，缩量超过四分之三，可见小心翼翼。什么缘故？唯恐商民，又蹈前辙。历代务求法币取信于民的最好的办法，就是先用于给发薪，起示范作用。据《容斋三笔》记，这个办法就是钱部长创始的：ldquo;绍兴三十年，钱端礼为户部侍郎，徽州撩造纸五十万，边幅皆不剪裁，初以分数给朝士俸。rdquo;因为仅限于京官范围，当时通称ldquo;行在会子rdquo;。

nsp; nsp; 会子就是可以直接充当流通手段与支付手段的货币符号，较起兑付地点和兑付时间仍有一定的原先的券历，性质骤变。京官们在预先得知将以会子支俸时的忐忑，可想而知。为廓清疑惑和阻力，钱部长肯定要大肆宣传用会子支俸卷历支俸之更加方便大家，同时在临安ldquo;市肆要闹处置五场，辇现钱收换rdquo;，用白话讲就是在闹市区设置了五个现金兑换处，贴水率为ldquo;每一千别输钱十，以为吏卒用rdquo;，就是给派在兑换处从事兑换业务的工作人员的报酬。这种变化在当时来讲，近似于现代经济生活中，机关企业给员工发薪，忽然从支付现金改为将薪额汇入各人的银行账户，受禄者再凭在任何一个兑换处兑换现金，乃至直接刷卡消费的ldquo;新生事物rdquo;。那个ldquo;每一千别输钱十rdquo;的贴水，就相当于银行收取的手续费了。

nsp; nsp; 钱部长计划周全，宣传有力，又有配套措施跟上，京官们在实践中多体会到了会子取代券历的方便，起码省却了去左库排队的麻烦。商民眼见为实，亦认可了官发会子背后的准备金十足坚挺。钱部长给出的进一步政策是：ldquo;商贾入纳，外郡纲运，悉同现钱，无欠数赔偿及脚乘之费。rdquo;于是ldquo;公私便之rdquo;，ldquo;行在会子rdquo;的流通范围扩大为ldquo;东南会子rdquo;，其后复有四川钱引、两淮交子、湖北会子等各种法币纷纷出台，遂使中国成为世界上最早使用法定纸币的国家。唯后人在追述这一段货币史上的重要改革时，往往忽视了它是从官俸支付手段的变化上起步的事实，这又是从官俸支付切入经济发展的一个视点。

nsp; nsp; 由于种种缘故，南宋的纸币政策最终归于失败，而其后的元明继续发行纸币并首先用于官吏俸禄的支付，ldquo;始乱终弃rdquo;的拆烂污行为一如其旧，前文已经说过明代官员在宝钞折色中大吃其亏的事例，不再赘述。逮及清代，官员支俸方式终于又返回到发俸票发米票的老路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