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经当过巫医的彭玉麟是如何当上清朝军政要员的?

  湘军大将彭玉麟当过省长,最阶是军兼长,位高权重,是大清帝国的军政要员。他出身贫下中农,历任班长、排长、营长……一路升至长,从农民到将军,无疑是励志杂志的话题王。

  不过,彭玉麟还有一样基层经历不乐意被人提起:他曾当过一阵子巫医。朱元璋当过和尚,后来当了皇帝,谁提起僧啊秃啊光头啊,他跟谁急;彭玉麟也是一样,忌讳江湖郎中啊游医啊之类的称呼履历表上,他把这段经历给删除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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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说起来,彭玉麟其实并不乐意当巫医。他有个发小,叫萧满,两人一起就读于衡阳的石鼓书院。萧满这厮最喜欢给人治病,石鼓书院又不是石鼓医学院,老师只教四书五经,不教《本纲目》,为什么去悬壶济世?大概萧满自习了些丹砂道术,夜读了些怪力乱神,不懂望闻问切,就敢给人大开方子,走神医之路了。如果只是无照行医也就罢了,儒家出身的这厮还喜欢道术,“且好扶箕”。

  扶箕也叫请笔仙,一人给一个木雕菩萨手上握根筷子,叫乩笔,下面的盘里平铺米粉。神姑法术做完,说声起,那人便如中邪一般,在盘上写字,你有什么要问神仙的,你问他写,他所写的,即是阴界与仙界向你传达的信息。

  萧满好扶箕,每次都来请彭玉麟,萧满负责焚符召仙,彭玉麟负责运笔于沙盘作字。当时的人,常为这种怪力乱神疯魔。若有人生病,首先想到的往往不是去看医生,而是去请萧、彭两人来扶箕,问神仙,其人患什么病,要吃什么药,要请什么道士,要作什么道场,一一写在沙盘上,按沙盘上的方子,治病救人,救死扶伤。不过,萧、彭两人合伙行医,神神道道的,还蛮神,据说搞出了大名声,“有问休咎者,有以病求方者,几无虚”。

  萧满自己也特别这事,彭玉麟却不以为然,只是跟着混。好在彭玉麟自知斤两,开的方子里都是绿豆、陈茶、生姜与炒盐捂肚脐眼之类,药不死人,碰到寒气发痧类,歪打正着,能起死回生。

  衡阳有位老,其儿媳妇患了小病,请来萧、彭医疗二人组。净手,焚香,祷告,再扶箕,然后彭玉麟开方子:“无端恶疾到心头,老米陈茶病即瘳,持赠与君惟二味,会看病起下高楼。”方子里是两味药,一是老米,一是陈茶,都吃不死人,或许还能治病。果然,次,老给他俩送“妙手回春”锦旗与“华佗再世”牌匾来了那儿媳妇居然被治好了。

  彭玉麟晓得这是十五撞月半,巧合而已,萧满却以为是通神,洋洋自得,天天缠着彭玉麟去扶箕。

  某,萧满慌里慌张来找彭玉麟,一进门就高喊老同学救命。原来,衡阳有个集贤书店,老板娘发神经,请萧神医去医治。萧满前几次喊彭玉麟一起去,老彭不去,老萧就另外请了搭档,谁知扶箕扶了一回又一回,老板娘病情没一点好转,眼看神医神话即将破灭,萧满快急死了,彭玉麟知道所谓扶箕都是骗人的,怎么能驱妖呢?他不想去,但萧满好说歹说,最后拖起彭玉麟就走。彭玉麟路上问病情,萧满告诉他,说老板娘住在楼上,总往楼下扔家什砸人,店里的书都被砸完了,家具也都成破烂了。

  彭玉麟问清了病情,路上形成了治疗方案,一到书店,他豪情顿发:“说完就径直往楼上走,萧满扯着他的脚说,要去,我俩一起去,也好壮壮胆。彭玉麟推开他,咚咚咚直往楼上,拦都拦不住,进门便将自己的书生帽子摘了,露出光亮的脑门儿,高呼道:“妖能够飞石击人,何不敲吾头。”

  看到这么一位猛汉,妖怪都怕了,老板娘钻到床铺里,拉了蚊帐身,被子盖头。彭玉麟喊来店老板,叫他将老板娘被子掀开。然后呢?“萧满即取清水一瓯,画符其中”,两人开始装神弄鬼,扶箕起来。

  嘿,好了,老板娘病愈了老板娘估计是患了癔症吧,一个猛汉突然撞其闺房,她哪能不神经激灵?经了神经激,自然病愈。彭玉麟将病愈之功记在科学上;萧满呢,将治愈之力,记在菩萨上。

  这回治人,再次误打误撞,治好了。彭玉麟晓得其中缘故,不敢以此做稻粱谋,更不敢以此上电视上报纸,将自己捧进神医榜。萧满则不同了,自以为是张悟本,啥病都敢看,什么疑难杂病都敢去治,其医疗器械就是一副木雕,其包治药方则是一碗清水,这般医疗,当然治不死人,只会误。有一回,萧满又死缠烂打,拉彭玉麟去行医,差点出大事,误了彭玉麟此后长的美好前程。

  衡阳县长金君,有权又有钱,有钱则染富贵病,爱上了吸烟。他三岁的小孙一患了感冒,熬药的丫鬟没分清膏与中药膏,将大碗当药喂了,“俄而儿大啼,颜色骤变,手足揎蹙,殆不可堪”。请了很多名医、郎中都束手无策。病急乱投医,他赶紧去请神医萧、彭。彭玉麟逡巡逡巡又逡巡,他想的是,拖一两个时辰,小孩没救了,就不找他了。哪想不行,县长催得急,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了。

  那边一点都没拖延,香案、盘子,都安排好了,单等两人扶箕。这下,彭玉麟急了,那鬼医术能治什么病?这是给县长大人家属治病啊,医闹起来,不是赔钱的问题,而是丢命关牢房的事!他惊恐不安,一个字都写不出来,只是在那乱打圈圈。神医萧满也感觉箕笔有异,也害怕起来。彭玉麟实在不知道开什么方子,常用的药,一味都记不得了。忽然想到“蓖麻子”三字,他就扶箕乱写了“蓖麻子”。药方已开,药量呢?彭玉麟脑壳已不听自己指挥,胡乱答道:“一两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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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“蓖麻子”“一两”。两词一出,彭玉麟浑身大汗淋漓。蓖麻子固然能解,但药性极烈,一般使用都不超过三钱。一个小孩吃一两蓖麻子,哪还有命?

  药方已开出,他俩是神医呢,也不敢再改。彭玉麟写完药方,两脚想开溜,金县长却硬要留他俩小坐休息,又请他们吃饭。彭玉麟以为这饭是一生中最后的晚餐,吃得胆战心惊。忽然,金县长跑来了,彭玉麟以为出了人命,魂都吓散了。没想到金县长忽然跪地,向他俩谢恩,道其孙霍然而愈了。原来是,小孩子喝药之后将都吐了出来,已经无碍了。

  萧满,或张悟本之流,有这次经历,自可大书特书,为其神医生涯着浓墨涂重彩,可以到处逢人说项,大吹一番了;但彭玉麟却是吓得不行。奇迹发生一次,发生两次,发生三次,有可能,但能验证十次百次?那时,中医与巫医尚是二合一,有这般大背景大气候,或许能自造神医,张悟本就是这么创造神话的嘛。但彭玉麟心存良知,再也不干这种事了。

  彭玉麟的良知一直不错,后来朝廷六次叫他当官,他六次辞职,大概他也感觉,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,也与扶箕治病、治病救人是一样的,惠民是偶然,毁民是必然,他不干。彭玉麟没成为张悟本,而成为彭玉麟,或许正是因为良知未泯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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