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晚上的《丝路山水地图》是的吗?《丝路山水地图》为什么这么珍贵?
春晚上的《丝路山水地图》是的吗?《丝路山水地图》为什么这么珍贵?为什么小编给大家提供详细的相关内容。
说到丝路山水地图其实还是挺有意思的,为何这么说其实原因很简单,因为它上过春晚呀,而且看过这副图的人无不被它的细节所征服,是的挺厉害的,但是越是厉害越是出名这个话题就越多,话说有人说上了春晚的丝路山水地图是假的,那么有的人问了,这为何是假的,这到底什么情况,还有这个丝路山水地图这么珍贵又是什么原因呢?下面继续分析揭秘看看吧!
因为这个《丝路山水地图》的争议实在是的大,有很多疑点,所以经常性被人说是假的,至于珍贵的原因也较的简单,这样的画作实在是太少太少了,而且这么大,这么高清的就更少了,所以价值也高,有接近1.33亿,当然珍贵了,下面我们还是继续看看这个《丝路山水地图》存在争议的地方吧。
长卷地图《丝路山水地图》,原名《蒙古山水地图》(图1)。2017年11月30,企业家许荣茂将此图捐赠给故宫博物院。入故宫后,此图更名为《丝路山水地图》,并在2018年2月15央视春晚上被作为“归国国宝”展示给公众。
据官方媒体报道,《蒙古山水地图》原为本藤井有邻馆(The Museum of Fujii Yurinkan)收,2002年被中国收家易苏昊、樊则春并运回国内。此后,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教授林梅村受易苏昊托,历时八年研究该图,并撰写了同名专著《蒙古山水地图》。
经检索、查阅发现,迄今为止,林梅村著《蒙古山水地图》一书,是唯一为长卷地图《蒙古山水地图》提供学术支持的专著。关于此图的历史来源、史学价值、艺术价值的判定,全部来自此书。因此,林著《蒙古山水地图》是同名地图获得“归国国宝”定位的首要学术支持。
笔者阅读林著《蒙古山水地图》(以下简称“《蒙书》”),将书与图对照考察,对长卷地图《蒙古山水地图》(现名《丝路山水地图》,以下简称“《蒙图》”)的“国宝资质”有四个基本质疑。
质疑一:地图出处
一件文物(遑论国宝)的价值,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,但首要的(甚至可以说最重要的)因素,是它的出处。“文物出处”,广义讲,一是生产年代,一是制作来源。出处对文物的等级和价值具有基本决定作用。同样是青花瓷产品,即使工艺相同、质地相同、品相相同,是否生产于明代,是否官窑出品,等级和价值是大不一样的,可能价值连城,也可能不值几文。
现存《蒙图》,落款、题跋和鉴章三无,仅在地图的背面有初年尚友堂题签《蒙古山水地图》,其名因此而得。作为一件“三无画作”,在文物鉴定和收程序中,最重要的显然是要尽可能准确地鉴定其绘制年代。《蒙书》将《蒙图》的绘制年代定在“嘉靖三年至十八年之间(1524—1539)”,并陈述其依据说:
图中出现嘉峪关,年代必在嘉靖三年明军退守嘉峪关以后。图中不见嘉峪关以西“永兴后墩”等明长城烽燧,年代则早于嘉靖十八年。(第2页)
《丝路山水地图》(上,卷首嘉峪关段;中,卷中撒马儿罕城段;下,卷尾无名海段),北京故宫博物院
对于《蒙书》将《蒙图》绘制年代上限定在嘉靖三年,历史学者张晓东批评说:“若以图中自嘉峪关始,就断定绘图年代必在嘉靖三年明军退守嘉峪关以后,似有不妥。嘉峪关自洪武五年(1372)始建,即被明朝视为华夷分界之地。”由此可见,《蒙书》的“《蒙图》上限嘉靖三年”之说是站不住脚的。至于《蒙书》将《蒙图》绘制年代下限定为嘉靖十八年,《蒙书》的依据不仅包含有张文所指出的史实错误(“永兴后墩”建造时间当在嘉靖二十三年至二十五年,《蒙书》误作建于嘉靖十八年),而且持用的是完全不成立的逻辑:地图绘制不能遗漏已有的史迹。其实,在其后面的论述中,《蒙书》又自我违背,将“史迹遗漏”作为指认《蒙图》是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“母本”时的首要依据。
《蒙书》正文凡287页。对于《蒙图》鉴定中最重要的年代断定,仅用了不过60字的“推断”,所依据的“史实”不仅逻辑不成立,而且年份混乱。这种“简单粗暴”的“学术论断”,于普通学术逻辑都不通,更何谈史学考据立论的严谨和求是?
《蒙书》宣称:“《蒙古山水地图》长达三十点一五米,如果加上剪裁掉的四分之一,原图应长达四十米。如此气势恢弘的地图,必为明王朝国家所有。”(第63页)姑且不论“《蒙古山水地图》被裁切四分之一”,“原图应长达四十米”是缺乏依据的莫须有之说;即使《蒙图》有“四十米长”,作为一名史学教授,《蒙书》作者由此就宣称“必为明王朝国家所有”,也是缺失学术水准之论,彰显的只是“皇帝新衣”更胜的霸道逻辑。更有甚者,《蒙书》作者仅因为见到有文献记载嘉靖年间谢时臣曾被“杭州三司请去作画,酬以重价”,即推测“他(谢时臣)就是去协助宫廷画师绘制《蒙古山水地图》”。这样任性做想象推定,已经是以今玄幻小说写手的笔法在做学术文章,而远非“霸道逻辑”可论了。
在作为学术基石的《蒙书》中,在作者“神授”与《蒙图》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“应有”“就是”和“必为”等断语萦绕下,《蒙图》的出处仍然是“有待发现”的历史谜团。我们将在后文逐步拨开《蒙书》萦绕在《蒙图》上的臆断、穿越和“逻辑霸道”。
质疑二:地理发现
《蒙书》为何武断地将《蒙图》绘制下限定在嘉靖十八年?作者的意图不好揣测。但是,要在历史传承中确定《蒙图》的史学价值(“伟大地理发现”),必须解决此图与久为史学界周知的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(图2)之间的历史传序。这是《蒙书》作者绕不过去的课题。
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“详细描绘了从嘉峪关至鲁迷城(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)的西域山川、物产、城镇和民族,堪称‘16世纪欧亚上的丝绸之路地图’”。明嘉靖二十一年(1542)刊行的《陕西通志》辑录了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及其文字说明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。据西域史研究专家李之勤等考证,早在马理等人编纂《陕西通志》之前,这两个文献已经存在。也就是说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和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的绘制和撰写早于1542年,至于后者的撰写时间,上限更可推到宣德十年(1435)或成化十年(1474)。
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(卷首嘉峪关段,卷中撒马儿罕城段,卷尾鲁迷城段),博物院
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现存版本,除了《陕西通志》嘉靖二十一年辑录的刻本外,还有博物院、收录在《甘肃镇战守图略》图册中的明彩绘本,而且也附录了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。据《蒙书》介绍,学者芦雪燕考证,这个《战守图略》图册编制于1544—1566年间(第59页)。综合诸家之论,可以说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嘉靖刻本与明彩绘本,虽然均略有脱、讹,但在整体上是高度一致的,当源于共同的母本地图(具体两图的先后顺序,诸家所说不一)。两图附录的文本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,关系也如是。
《蒙书》在未对《蒙图》绘制年代做切实考证的前提下,就断然宣称《蒙图》是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嘉靖刻本和明彩绘本共同的“母本”:
我们认为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源于《蒙古山水地图》,证据有二:第一、《蒙古山水地图》中的某些城镇只画图像而无名称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补充了这些名称,所画城镇亦多于《蒙古山水地图》,而多出部分显然是刊入刻本时增补的。第二、《蒙古山水地图》无人物和动物,而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却补刻了人物和动物。(第53页)
《蒙书》用以论证《蒙图》为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母本的两个“证据”,归结起来就是一个“证据”: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对《蒙图》作了图绘题材和内容的“补充”。然而,这个以“补充”为论据的逻辑是不能成立的。理由有二:其一,在甲与乙之间,“补充”关系要成立,首先要证明或确认甲与乙具有事实相关性,即甲与乙之间存在作为补充主体与对象的事实前提;其二,在历史传承中,内容的多寡并不是确定母本与摹本身份关系的条件。从母本到摹本,既可能存在摹本补充、完母本的情况,也可能出现摹本简化、缺损和错讹摹抄母本的情况。
在以“补充”作证据论证“《蒙图》是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母本”的时候,《蒙书》完全无视《蒙图》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三个基本差别:
其一,相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,《蒙图》缺少四分之一里程——从天方国(今沙特麦加)至鲁迷城(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)的地图;不仅差异百十个地标,而且缺少对当地风物和民众的绘注。针对《蒙图》中实质性内容的差异和缺失,要将它确定为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“母本”,绝不是以“后者对前者的补充”这样的臆断所能说得通的。
其二,在历史传序中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有与其图绘内容高度一致并且互为补充的解说文本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匹配。文、图相配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不仅表明自己具有于《蒙图》的绘制来源,而且成为迄今为止可见的最高程度展现元明时期丝绸之路地域风貌、丰富揭示中国内陆与西域交流情况的历史地理学文献。这是虽然长达三十米但仅具有图示性的山水、城池地标的《蒙图》远不可拟的。
其三,《蒙图》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最重要的差别,是两图中普遍城镇位置南北易位。历史上著名的兀鲁伯天文台(望星楼/望楼)建在撒马儿罕城(今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州首府)之北。《蒙书》指出:“由于不明图向,《蒙古山水地图》的作者画错了‘望星楼’的方位。这个错误在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中得以订正。”(第83页)然而,在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中,城镇方位的“南北易位”绝不只是“错绘望星楼方位”这一个“错误”,而是普遍存在的。至关重要的是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对城镇地标的南北定位,普遍与《蒙图》对城镇的南北定位相反。两图之间普遍存在“城镇南北易位”,不可能是出于“错误”,而只能是由于两图沿袭不同的地图绘制体系。
《五台山图》,敦煌莫高窟第61窟(五代)
中国山水地图均采取鸟瞰图的绘制法。鸟瞰图是以高视点法绘制地面景物,景物产生沿视线方向的缩小——呈现近大远小图样。举两例:其一,在敦煌莫高窟61窟西壁现存有五代绘制的《五台山图》(图3)。在这幅山水地图的中心部分,以自万菩萨楼、经大圣身殿至中台之顶一线为中轴线,线上建筑构成了以中轴线顶端为心点的金字塔构图,其两侧建筑绘制则采用心点的平行,并且向中轴线略作左右倾斜。其二,王翚等绘清宫廷画作、巨幅青绿山水长卷《康熙南巡图卷》(图4)。该图分十二卷,每卷纵67.8厘米、横1400厘米至2600厘米不等。各卷取平远布局,以次第平移的散点,用工笔写实的笔法,将1689年康熙南巡沿途的风景名胜和市井风貌,逐一展现在幽远辽阔的画境中。在城池和房舍绘制中,这两图都基本遵循了“近大远小”的绘图原则。但是,相对于法绘制,中国山水地图,尤其是明代青绿山水地图更普遍采用正射投影的抽象图样绘制城池,或直接以四方形和圆形等几何符号加名称作标志。例如,洪武二十二年的《大明混一图》、正德七年至八年的《杨子器跋舆地图》和嘉靖末年的《九边图》(摹1534年许论绘本)。
《康熙南巡图卷九·绍兴府》(局部),北京故宫博物院
在明确中国山水地图的绘制常规之后,我们可以发现在《蒙图》中还有一个普遍现象:除黑楼城为椭圆形图案外,全图二百余座城池,城池图案全部呈标准化的倒梯形状,即沿视线方向呈现远大近小的图样。从类型划分看,《蒙图》的城池图样绘制当属于成角(物体仅有一垂直边线与画面平行)构图。相于平行(物体有一个平面与画面平行)只形成一个失点(心点),成角形成两个失点(余点)。但是,这两种构图均当遵循“近大远小”的变形规则。《蒙图》的城池图样普遍存在的“远大近小”,是逆视线方向的变形。检阅多种中国古时候地图图集,未见一例如《蒙图》一样,全图一以标准化的逆向图样绘制城池。
在中国画中,逆向图样是晋唐时代较为通用的绘制城郭和器物的图样;经历五代、宋元的变法,入明以后,以正向图样绘制城郭和器物,则成为院体画派和文人画派普遍因循的常规。故宫博物院收的内廷画作《明宣宗行乐图卷》,是一个典型的例外。该图以逆向描绘内廷建筑和器物,是向观画者告示画中主角(皇上)做“南面之王”的天子之威。与中国画演变不同,直至17世纪,绘画中依然盛行逆向图样。1524—1525年的阿富汗细密画《拉姆·古尔周一在绿宫》(图5),将宫殿的屋顶、右立面和铺在地上的地毯均描绘成远大近小的倒梯形图样。该画就是典型的运用逆向描绘楼阁的古时候画作。《蒙图》表现了偏向图样的偏好。
《拉姆·古尔周一在绿宫》,纽约大都会博物馆
《蒙书》在指出《蒙图》对望星楼“南北易位”错误的同时,也指出“这个错误”表明《蒙图》受到古时候地图绘制方法的影响——在古时候地图中,对东南西北的定位与中国地图正好南—北、东—西相反。《蒙书》还指出,“为了到麦加朝觐的需要,中东绘制了很多‘名为《道里记》的引导手册’”(第83页)。鉴于普遍存在城镇南北易位和城池图案的逆向,应当承认《蒙图》表现了因循图绘原则的意识,“南北易位”不仅不是它的错误,而是它应遵循的基本原则之一。换言之,在一定意义上,《蒙图》是“《道里记》地图”体制下的产物。相对而言,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则基本延续了中国古时候地图绘制体系。
《蒙书》无视《蒙图》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基本区别,将两者扭绑在一起,并且以前者为后者的母本,已足以令人侧目。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,《蒙书》在凭空指称《蒙图》的“伟大地理发现”之后,在全书287页的总篇幅中,又竟然以22页(第94—115页)的篇幅对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作全文校勘。通读全书可知,第五章“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校勘记”是《蒙书》正介绍“明代丝绸之路地理大发现”的一章。然而,这一章与《蒙图》的“发现”并无实质关系,其正价值只是印证并阐发了李之勤的论断:《西域土地人物略》“记述的范围极广”,“记述内容可信甚高”,“提供了反映西域与明朝中原地区亲密联系的重要资料”,是西域史学文献中“极为重要的一种”。席会东将《蒙图》定为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一个子本,并且指出:“如非后人仿古伪造,此图(即《蒙图》——引者注)应该是明朝中原画师根据在明代中后期广泛流传的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简化、改绘而成的,仅具有较高的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,而其史料价值和研究价值要远低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版本。”
《蒙书》在第六章“地理简释”中又加配卫星地图、杂糅材料,以82页的篇幅(第116—197页)将第五章的基本内容换个说法做“简释”。就此,被《蒙书》指认为“母本”的《蒙图》意义何在?它怎么可能是“母本”?这两个问题应该无须回答了。
质疑三:被人裁切
无论是《蒙书》,还是其后至今关于《蒙图》的官方宣传,都坚持《蒙图》“被人裁切”的说法,其代表性表述如下:
从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相关记载来看,保存到今天的这幅《蒙古山水地图》只是原图的四分之三,地理范围从嘉峪关到天方(沙特的麦加),共211个西域地名;其余四分之一被人裁切,地理范围从天方到鲁迷(时为奥斯曼帝国首都,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),原图长度当在40米左右。
《蒙书》断定《蒙图》“被人裁切”的依据何在?遍查全书及官方宣传资料,知其依据有二:其一,“这幅地图的右下脚(角)磨损严重,首尾相当整齐,显然经过剪裁,重新装裱过”(第22页);其二,“嘉靖刻本的发现终于揭开这个谜,《蒙古山水地图》显然被人剪裁为两半”(第80页)。
“首尾整齐”自然是“经过剪裁”的效果。然而,中国古画岂有装裱不经“裁切”的“传世之作”?而且,如果依《蒙书》作者书里书外一再宣称《蒙图》是明朝内府所用之物,是“嘉靖皇帝手边各种地图”之一,画师绘制之后,岂有不“剪裁整齐”和“重新装裱”之理?因之,《蒙书》所持《蒙图》“被人裁切”依据之一,实属无理之谈。
再者,《蒙书》作者以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嘉靖刻本的“发现”做《蒙图》“被裁切四分之一”的依据,其逻辑不仅建立在一个本身就不能自圆其说的虚假前提上:《蒙图》是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的母本。而且,即使这个“关系”成立,也不能以后者的长度来反证前者的长度。道理很简单:天下恐怕再无理的逻辑,也不会设定母亲必须与高度相等。因此,《蒙书》作者以其自定“摹本”的《西域土地人物图》多余部分,论证(“揭谜”)其自定“母本”的《蒙图》“四分之一被人裁切”,其逻辑的荒谬已破了常识的底线,遑论学术水准的丧失了。
然而,《蒙书》作者积八年之功的“学术研究”目标,绝不止于将所谓“气势恢弘,原图应长四十米”的《蒙图》定位为“绝非寻常百姓家所用地图,必为明王朝国家所有,原系明王朝内府图”(第78页);而是要在当今语境下,将这件“王朝内府”品定位为具有世界文化史意义的“伟大时代的产物”。《蒙书》对《蒙图》的最终定位是:
如果说《郑和航海图》表现的是明帝国与西方的海上交通,《蒙古山水地图》则反映明帝国与西方的陆路交通。气势恢弘的《蒙古山水地图》产生于明代中叶,正是那个伟大时代的产物。(第190页)
因此,《蒙书》作者不仅毫无依据地要为《蒙图》争取“应有的四十米长度”,而且同样毫无依据地坚持其所谓“被剪裁的四分之一”,系从天方(麦加)到鲁迷(伊斯坦布尔)的地段。
《蒙书》在臆断《蒙图》“被人裁切四分之一”的时候,根本不正视《蒙图》的图面状态。在《蒙图》实有的30米长卷中,除去东西两端,图中地标是以非常简略的方式绘制的:如果说山体虽然粗略,但不失为山水画的画法,而城池则普遍以标准化的倒梯形图样绘制。这意味着,《蒙图》两端之间的主体内容,是服务于地图绘制的图示性图像,而非正山水画的艺术图像。
但是,《蒙图》全卷东端嘉峪关,尽管画艺不高,但就绘制者用功着力而言,可说是近乎工笔的“山水画”。关城的城墙和楼阁,是使用界尺画出的细致的工笔画,这在全图中是绝无仅有的;合夹关城的双峰,是全卷中最大的山体,而且也最显雄峻、苍郁之势。作为全卷东端起点之景,三面环山,嘉峪关无疑是全卷分量最大的“重头戏”。同样,在《蒙图》全卷西端,在东北天方国与西南戎地面两城对角线相夹中,横断图面的海域,在戎地面上方由东向西延伸,弥漫了西端。这片海域也是用工笔细致描绘的,尽管是图示化的绘法,但配合深沉的墨绿,形成了浩瀚恐怖的气势,给人以“路到尽头”似的终结感。除了“浓墨重彩”“精工细画”外,东端的嘉峪关与西端的无名海分别约占30米长画卷的4.3%(1.3米)和5.3%(1.6米)。《蒙图》东西两端图像的特殊画法和特别分量,均明确标志了它们分别作为卷首和卷尾的意义。在确凿的图像事实面前,有什么理由因为“首尾整齐”而断定“被人剪切四分之一”?
在《蒙图》西端,当我们把望断天涯的目光回转到这片海域的东北角的时候,会看见紧顶图卷上边绘制的体量巨大(相图卷中城池)的天方国,以雄视天下的姿态出现于眼前。天方国是全卷中唯一顶格绘制的城池,城池内楼宇俨然,下方城门半掩。相对于嘉峪关重门紧闭,城镇普遍门洞大开,天方国半掩的城门是否意味着神圣的选择与召唤呢?
历史学者冯天瑜说:
(2018年)春晚介绍的地图是明中叶到麦加朝觐的路线图,原名讲往天方的线路,清民之际改为《蒙古山水地图》,该名含义大体准确:明代接承元蒙概念,蒙古泛指诸蒙古汗国各地(中亚、西亚、东欧)。而今将地图名冠以“丝路”是不通之论——将后名强加到前图之上,且该图与丝绸之路贸易无关。今改成此不通之名,大失学术规范,不可取也!
然而,尽管《蒙图》图面呈现了众多文化标志(特别是其中对城池的绘制模式和方位指向),我们不能据此就认同该图“是明中叶到麦加朝觐的路线图”之说。
根据前面分析,我们可以明确否定《蒙书》作者凭空臆断的“《蒙古山水地图》则生动反映了丝绸之路最后的辉煌”之说(第286页)。但是,甄别和鉴定《蒙图》作为“国宝”的伪及其绘制意图和使用功能,有待于史学和文物研究专家科学、严谨的专业研究。
质疑四:艺术价值
《蒙书》称:“从艺术手法看,这幅山水地图(即《蒙图》——引者注)颇受明中期苏州吴门画派早期艺术影响,以表现青绿山水、高山大川为主;气势恢弘,尺幅巨大。吴门画派开山鼻祖沈周所绘《沧州趣图》,就是这样一幅山水画长卷,取景平远幽深、山势起伏绵亘。”(第34页)
我们不知道《蒙书》作者依据什么特殊资源,可以做出吴门画派早期“以表现青绿山水、高山大川为主”的结论。姑且不论艺术史实,但就“艺术源于生活”这个艺术常理而言,以苏州为核心、以太湖周边为主要活动范围的早期吴门画家(以“明四家”沈周、文徵明、唐寅、仇英为代表),怎么可能撇开秀丽舒逸的太湖山水,转而以表现遥远隔膜的“高山大川”为主?“青绿山水”是中国画专业术语,指的不是题材,而是绘画类型。称“表现青绿山水”,只能说明《蒙书》作者分不清作为绘画题材的“青山绿水”和作为绘画类型的“青绿山水”。
沈周《沧州趣图》,北京故宫博物院
至于《蒙书》称沈周《沧州趣图》(图6)“就是这样一幅山水画长卷”,不知所谓“这样”,是指前半句中的“表现青绿山水、高山大川为主”,还是指后半句中的“取景平远幽深、山势起伏绵亘”。然而,无论“高山大川”还是“起伏绵亘”,都说不到《沧州趣图》的画面上。这幅画纵30.1厘米,横400.2厘米,不仅没有“高山大川”,而且也非“起伏绵亘”;尽管水岸山石的描绘有北方山水画的尖峻棱角,但画面景色的主体是秀润舒逸的湖光山色。《沧州趣图》现收在故宫博物院,其官网描绘此画说:“画面作平远布局,主要撷取江南水乡的景致,山丘逶迤,水面浩渺,坡岸伸展,杂树成林,一派南方山川秀丽风光。”这个描述符合此画的基本面貌。
沈周平生没有到过河北沧州。他在《沧州趣图》画后题跋道:“以水墨求山水,形似董巨尚矣。董巨于山水,若仓扁之用药,盖得其性而后求其形,则无不易矣。”{11}董源和巨然是五代画师,两人为师徒,是南派山水画的筑基者,史称“董巨”。董巨绘画特点是滋养于江南景色的秀润笔致,但两相较,董源画意平淡悠逸,巨然画意苍郁浑厚。沈周学董巨,“得其性而后求其形”,简单讲,就是借董巨笔法表现他胸中的山水意趣。以沧州之名,而绘写胸中的江南意趣,所以画题为“沧州趣图”,而非“沧州景图”。《蒙书》称《沧州趣图》为“高山大川”“气势恢弘”的画作,实在是南辕北辙的妄断。
《蒙书》作者还宣称:“《蒙古山水地图》的绘画艺术水平非常高超,其绘画手法是明代中期盛行一时的青绿山水画法。”(12)《蒙图》的“绘画艺术”究竟“非常高超”在哪里呢?遍查《蒙书》,作者只是反反复复告诉我们这几句话:其一,《蒙图》颇具吴门画派艺术风格,大概出自吴门画师之手(第83页)——数年后则推测“就是谢时臣”;其二,《蒙图》与博物院收的无名氏《渔庄秋》和沈周《落花图》的“构图和绘画技法非常相似”(第81页);其三,《蒙图》卷首的“嘉峪关图”与吴门画家仇英《归汾图》“更为相似”,两画的作者“显然根据了同一粉本”(第82页);其四,《蒙图》,归根到底,“以表现青绿山水、高山大川为主;气势恢弘,尺幅巨大”,而且与沈周的《沧州趣图》一样“风格”(第34页)。
依《蒙书》宣称,《蒙图》俨然是吴门绘画艺术的荟萃。然而,只要完整观看《蒙图》,略通中国画的观众就明白,《蒙图》不过是一幅长卷(青绿)山水地图,而绝非长卷(青绿)山水画。
具体讲,《蒙图》的绘制,有三个完全不同于“山水画”的特征:其一,《蒙图》缺少一幅山水画的整体布局,画面主要景物(山体和城池)的布置,完全是服从于地图的功能需要编排的——只是一幅“路线图”。其二,《蒙图》的绘制手法是混杂的,卷首《嘉峪关图》工笔写实,卷尾《无名海图》工笔抽象,图中山水粗略写意,图中城池标准化几何抽象。其三,《蒙图》存在明显且普遍的模仿痕迹,卷首《嘉峪关图》摹仿仇英《归汾图》,卷尾《无名海图》模仿明代地图海域绘制图案,图中标准化的倒梯形城池图案模仿晚清地图绘制卫戍城堡(堡砦)图案。《蒙图》城池图案与清光绪年间崔洳立绘《直隶长城险要关口形势图》(图9)之中的城堡图案高度雷同,两者区别只是笔法精粗不同和着色不同。如崔氏地图所示,在明清地图中,城堡图案和城池图案是两种类别不同的地标图案,《蒙图》所为是混甲作乙。对于津津乐道“吴门山水艺术”的《蒙书》作者,难道能在传世吴门山水画中找出一幅这样东拼西凑而且普遍模仿的“山水画”吗?
仇英《归汾图》(局部),北京故宫博物院
《海防一览图》局部(镇江部分),载《中国古地图集》明代卷图38,文物出版社,1995
直隶长城险要关口形势图(局部),国家图书馆
至于《蒙书》一再宣称《蒙图》“气势恢弘”,如果其意只是指“尺幅巨大”,可谓当然。但是,如果“气势恢弘”是指国画营造的撼动心灵的气韵,那么,《蒙书》作者至少应当先观摹并领略了北宋王希孟的《千里江山图》(图10)和沈周的《江山清远图》的境界,再来论《蒙图》是否“气势恢弘”(13)。同为巨幅青绿山水长卷图绘,无论气势还是画艺,《康熙南巡图卷》与《蒙图》之间是云泥之别。
本文由程序自动从互联网上获取,其版权均归原作者所有,文章内容系原作者个人观点,不代表本站对观点赞同或支持。如有侵权,请联系删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