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软埋》好看吗？为什么那么多人骂？

方方新作《软埋》最近很火。而听说《软埋》这本小说，完全是因为最近关于它的争议挺多。有人说写得太好了，是近年难得的让自己感动的小说;但更多的声音是骂这本书在ldquo;为地主阶级翻案招魂rdquo;，是ldquo;对伟大的土改运动进行恶的倒算和秋后算账rdquo;等等。

听说很多人为这本书开批判会，写举报信要求把这本书列为ldquo;rdquo;，要求ldquo;以颠覆国家政权罪调查rdquo;此书作者方方。万一成了ldquo;rdquo;，再来看这本书是不是违法行为呢?这么一想，吓得我赶紧去把这本书找来，一口气看完了。

书写的很精彩，以致于能让我坐着几个小时不动，一口气看完。感谢到处在互联网上张贴打字报的人们，没有他们，我可能就错过这么好的一本小说了。

在我写这篇的文章的时候，从作者方方的微博中得知，出版社已经迫于压力，不再印刷此书了。而几个主要的网上书店，甚至二手书店，也都买不到它了。

《软埋》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

小说的主人公叫做丁子桃。她本不姓丁，只是在1952年的时候，她被人从水里救起后，完全失忆，不知自己是谁，家在哪里。因为她在昏迷时嘴里总是不停念叨ldquo;钉子rdquo;，ldquo;钉子rdquo;，于是，救治她的医生就给她取了个名字ldquo;丁子桃rdquo;。其实呢，她下意识叫唤的是ldquo;汀子rdquo;，是她刚失去的孩子的名字。

丁子桃10来年后和当年救了她的吴医生结了婚，生了个吴青林。吴医生遇车祸去世得早，丁子桃着给人做保姆把拉扯大。后来成了地产公司经理，倾尽积蓄买了一幢别墅想让母亲安度晚年。

丁子桃进了别墅后举止很奇怪，从没有上过学的她看到院子里几株竹子，居然能脱口而出ldquo;窗前一丛竹，清翠言奇rdquo;这么雅的诗句，居然能认识ldquo;鬼谷子下山图rdquo;，居然把家里请的保姆冬红错喊成ldquo;小茶rdquo;，还说是从小跟着她的丫环。此外，还说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话。

更奇怪的是，丁子桃进了别墅后，第二天就成了ldquo;植物人rdquo;。

吴青林在陪同老板离休多年的父亲回当年战斗过的地方寻访故人，无意中听说川东乡村曾有个地主大院叫做ldquo;且庐rdquo;，记起了母亲在刚进别墅的那个晚上说的一句话：ldquo;我的家?是且庐还是三知堂呢?rdquo;

吴青林猜测母亲可能有一段自己不知晓的过去，他想如果能弄清楚母亲的身世来历，也许可以找到让母亲从植物人状态苏醒的办法，于是，他开始阅读父亲遗留下来的记。阅读中，他愕然发现，自己的父亲和母亲，都有一段完全隐的，不为人所知的痛苦历史...原来，父亲并不姓吴，母亲并不姓丁。而母亲的来历，他的父亲只是在记中有些隐晦的猜测。

小说分两条线进行，一条线是当代的吴青林寻访母亲身世之旅，一条线是丁子桃潜意识里的回忆之旅。

跟随丁子桃的潜意识，我们知道了，丁子桃原本叫胡黛云，是书香门第里饱读诗书的大，嫁给了大地主陆家的二公子。我们知道了当年丁子桃为什么会孤身一人飘落在河水里。我们知道了胡家为什么全家被，陆家为什么全家选择。我们知道了丁子桃为什么会封锁自己的记忆，在她的内心深处，一切的悲剧，都和自己任性的脾气有关.....

伴随吴青林的寻访之旅，我们知道了什么叫做ldquo;软埋rdquo;，我们知道了胡家，陆家的命运里，有偶然，也有必然。我们知道了，同一段历史，不同的视角里完全不同的看法。而历史，正在被后人遗忘。只是，有些是自然地被遗忘，有些，是被人刻意地选择遗忘。

小说很精彩很感人，我阅读过程中数次眼眶湿润。内容方面我这里就不继续啰嗦了。感兴趣的，去找书来看吧。

历史的另一面

我上初中的时候，语文课本里有两篇描写ldquo;土改rdquo;的文章：《果树园》和《分马》，分别节选自丁玲的小说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》和周立波的《暴风骤雨》。我没有读过这两本小说的全本，仅就课文写的内容来说，我印象中两位作者笔下的土改，是欢天喜地，是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。

《软埋》是我读过的第一本完整的描述ldquo;土改rdquo;这段历史的小说。与《暴风骤雨》之类的不同，作者的视角主要放在里被批斗的对象mdash;mdash;地主身上。按照作者说法，ldquo;我的这部小说，只是想通过人的命运或者那些导致命运转折的细微事件，来提醒人们，我们曾经历过什么。rdquo;

土改是影响了无数人命运的一件大事。无数人因为土改而获益，也有一些人因为土改而家破人亡。

很长时间，我们所处的只能有一种声音，只能有一种正确思想，只能有一种钦定的ldquo;历史观rdquo;。那个年代，文艺作品只能是一种宣传工具，只能脸谱化的赞美ldquo;阶级兄弟rdquo;，批判ldquo;rdquo;。于是，人们就只能看《暴风骤雨》，《太阳照在桑干河上》等。那些批斗《软埋》的人，大概是非常怀念那个年代吧。

《暴风骤雨》等可能是不错的小说，不过，一个健康的，怎么能只有一种声音呢?ldquo;土改rdquo;这种改变无数人命运的事情，怎么可能尽是欢天喜地、无限憧憬呢?在一个高扬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，这样一场全国性的运动，怎么可能做得完美无瑕呢?

借用书中人物的话来说。ldquo;川东土改我没有参加，但过程也都知道。我也听说做过火了，死了好多不该死的人。rdquo;，ldquo;打完仗剿完匪，心还没有退尽，就觉得是最简单有效的方式。rdquo;

少数几个人，ldquo;大家开会，说这个人该，就了。或者是，土改组长听到反映，说某人很坏，该，也就决定了。rdquo;一个人，一家人的生命，可能就是那么几分钟，几个人听到的一面之词，就这么就抹去了，干干净净。这样的方式，怎么可能不过火呢?怎么可能没有冤魂呢?

确实，历史很难完美。历史的错误有它特殊的原因。ldquo;那时，谁都不懂呀。所以，一下子就过了头。一旦过头，根本就刹不住车，都成了一笔糊涂账。rdquo;

实的历史数据

小说中的这些描述，是在实基础上的艺术加工还是纯粹的无中生有呢?我没有经历过土改，不能乱说。不过，还好，现在已经不是只能有一种声音的年代了，还好，历史数据并没有被抹去。

著名历史学家杨奎松教授曾写过一篇《新中国土改背景下的地主富农问题》的文章。下面是其中的摘录。

土改中，四川ldquo;郫县头两个多月枪毙了562人，也造成222人以相抗。双流县1951年初两个月就枪毙了497人，141人(73男，68女)因恐惧被斗而。rdquo;

ldquo;荣昌县七区4个乡，54个村，共划地主663户，3376人，区领导自土改开始，便放手组织乱打、乱吊。14村共划中小地主15户，就打死了15人，平均每家一个。土改干部林成云在斗争大会上甚至用刀割断了被斗地主的脖子，众目睽睽下当场将地主死。由于地主成为受辱和死亡的代名词，一些农户得知被划为地主后，竟绝望自尽。有地主生恐被斗，硬被拉到斗争会场后，即用头当场撞柱而死。仅这几个乡地主富农就了96人(男39，女57)，当场斗死16人(男9，女7);斗争后几天里又病死、饿死了66人(男42，女24)，加上关押致死的12人(男8，女4)，总共死了190人(男98，女92)。rdquo;

当然，不仅仅是四川。如广东ldquo;据华南分局通报，从2月3至3月6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，因为残酷吊打，一度竟造成了805人的惨剧，全区这段时间先后了1165人。在这一阶段土改运动期间，广东全省农村不算被的，光是就死了17000人之多。rdquo;

还有很多这样血淋淋的数字，我就不一一摘录了。

历史，需要相

作者方方在小说的后记中写道：ldquo;人死之后没有棺材护身，直接葬于泥土，这是一种软埋;而一个活着的人，以决绝的心态屏蔽过去，封存来处，放弃往事，拒绝回忆，无论是下意识，还是有意识，都是被时间软埋。一旦软埋，或许就是生生世世，永无人知。rdquo;

作为当事人，因为痛苦，可以选择以ldquo;软埋rdquo;的方式，封存历史。但一个民族，一个国家，却不能都选择性地遗忘历史。尊重正视历史，是对历史的尊重，对先辈的尊重。忘记了那些不完美的过去，怎么能提醒后人吸取教训，避免重蹈覆辙，重演悲剧呢?

历史需要相。感谢作家方方写了这么精彩的小说。感谢那些叫叫嚷嚷的大字报，促使我读到了这本小说。
文、晓明